何二姑的堅韌之旅

                          何二姑的堅韌之旅


                                                          作者：劉杰


          在湖南寧遠縣仁和鎮東南面2公里處，有一個青山綠水環繞的村莊，它就是尹家洞村。1937年1月，何干玉就出生在這美麗的山水之村。由于在家里6姊妹中她排行老二，人們便稱她為何二姑。
       孩童時期，一家人的生計都靠出生排在前面的子女撐著，大姐在家紡布，三天一批，何二姑跟父親放牛，割青草，砍柴，尋豬草，過著田園生活。田園生活并不都如人們想像的那樣詩情畫意、鳥語花香，也有驚濤拍岸、激流險灘。有一次放牛，長得很壯實的牛因受驚突然掙開繩索狂濤怒吼，初次遇見這種偶發事件的何二姑一時愣住了，被嚇得面如土色、六神無主，但仍下意識的死死拽住牽牛的繩索不放，盡量避免牛沖向人群，傷及無辜…晚上作夢時仍被白天驚心動魄的場面所驚醒。
        孩童時期，何二姑也有孩子們生來好玩、嬉戲打鬧的天性，雖然穿的是自家織的粗布印染服，褲腳上沾滿泥土，腳上光溜溜打著赤腳，但也生活得無憂無慮，寧靜愜意。那時何二姑也想多讀點書，使今后的“日子”過得好一點，無奈家庭經濟條件拮據，建房缺人手，何二姑僅僅在村子里讀過三冊書就輟學了。盡管上學讀書時間不長，何二姑卻練得一手好字，寫得一手好文章。解放后，家里分到田地，何二姑便跟父親學種田，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雖然生活甘苦，但當收割時看到沉甸甸的谷穗“低著頭”像在跟田里的主人“致敬”時，種田過程中的所有辛酸、勞累都煙消云散了；為了家里有個“窩”，她就地取材，牽著牛把田里的泥土反復踩勻成膠狀后，自己動手用磚模具“打”磚、挑磚、燒磚，蓋了一棟一層三居室的房子。1953年在同齡人的慫恿下，有讀書欲望的何二姑在民辦中學夜校讀了一年書。由于當時只有在農村種田的勞動力才能吃上飯，而讀書的經常是挨餓受凍，何二姑便放棄了繼續學習的機會。



         

        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1958年出落得婷婷玉立、落落大方的何二姑被鄰近村子2公里遠的劉安仲村的劉奶奶相中，并給自己兒子提親，一開始，何二姑對小伙子并不看好，他個子不高、其貌不揚。然而，"國家干部“這一金字招牌終究還是打動了何二姑的心，加之小伙反應機靈，能說會道，何二姑最終答應了這門婚事。那個年代婚慶很簡單，新郎給何二姑家20元彩禮，一套12元的服裝，一家人圍坐在火爐旁熱熱鬧鬧吃餐飯，喝杯本地自產的“土茅臺"紅薯酒，吃個夜宵就OK了。婚后開始一段時間，兩人都是通過書信聯絡感情，當時在下墜鄉政府工作的一小鬼（現在叫收發員），每次給何二姑的丈夫送信時，都夸獎何二姑的字寫得好、有筆鋒，丈夫也從妻子含情脈脈的只言片語中獲得了一種慰籍和滿足。
        1959年，何二姑隨夫曾在政府管過一段食堂，由于自我感覺文化太少，對管理食堂缺乏自信，沒干多久便主動放棄了。放棄有時也是一種取舍、一種跨越、一種吐故納新。也就是從這時起，何二姑對知識、對文化的認識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并在生活中開始注重有的放矢，張馳相濟了。60年代初，村里給自家分了田地后，何二姑回到了劉安仲村，沒有房子住，丈夫父母便咬緊牙關花100多元錢在村子里豬場買了2間，安頓兒媳一家。為了生活，何二姑便開始學著喂養豬婆下崽養家，由于自家田埂里自留地里的豬草不夠，何二姑經常要壯著膽量到離家比較遠、草多草肥的亂墳山去尋豬草，經常是夜幕降臨才回到家。何二姑養母豬善于動腦筋，方法獨到、有絕竅、通過營養搭配熬出來的潲豬吃了后長得很肥，毛色锃亮，一年可以喂養兩“窩”，經濟收入可觀。1970年，不滿5歲的大女兒因感染流行性腦膜炎夭折，給家庭帶來了一定的創傷。
        七十年代初，隨著家庭人口的增加，家里的經濟負擔越來越重。由于丈夫在鄉政府工作，家里缺乏勞動力，何二姑便在家里搞多種經營來補貼家用，同時從小培養小孩愛勞動，勤儉持家的習慣，并給小孩說俗語、講諺語，灌輸勵志的句子，從此回蕩在幾個小孩耳旁的都是“神仙下凡，先問土地”，“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靠人不如靠自己，天道酬勤”等有一定哲理的言語。大兒子劉志兵在母親的啟蒙教育下乖巧聽話，4歲時何二姑就讓他在家里跟姐姐一起養鵝，一次還沿路把鵝趕到了距父親上班8公里遠的李家鋪鄉政府，使父親感到很驚詫；家里喂養母豬，大兒子早早的就趕到家里的紅薯地里割紅薯藤，挑回來剁碎剁碎然后放進大鍋里熬豬潲，并跟母親一起一盆一盆端到豬欄去喂豬；家里養水鴨，那時都是生態放養法，一般每天很早就起來打著赤腳，拿根竹棍把鴨子從籠子里放出來趕到田里去覓食，一直要到下午太陽落山后才能趕鴨子回窩，酷暑的夏天大兒子劉志兵臉上經常被太陽曬得脫幾層皮，一次鴨子在田里少了兩只，母親知道后氣得肺都炸了，在田埂里要追打大兒子，大兒子自知“罪責難逃”，情急下跑進村子里藏起來，才躲過了母親的“皮鞭”；上山砍柴，那時村子里的柴火山每年要按家庭人口分配到戶，由于何二姑家喂豬柴火不夠用，大兒子有時就跟小伙伴一起進“野山”砍柴，“野山”柴火長得稀疏，一擔柴火要從早砍到晚才能砍好，回家路上要經過仁和壩放閘后水流川急的下游河堤，河堤上的簡易橋只搭了五六根木板，簡易橋上經常發生不慎失足落水淹死人的事件，大兒子劉志兵每次砍柴摸黑回家，面對橋上搭的木板都是“如履薄冰”。
         

       苦難也是一種“財富”，小時候農村的這些經歷和磨難成了何二姑家小孩成長的“催化劑”。大兒子劉志兵從小對母親說過的帶哲理的話銘記在心、對讀書有“癮"，剛滿5歲就拽著母親的手要去村辦小學上學，學校老師以年齡太小為由斷然拒收了，劉志兵回到家滾地嚎啕大哭，不得已，何二姑托人去學校求情，才使問題得到解決。劉志兵上小學后，對書本有一種特殊的感情，愛不釋手，一門心思放在學習上。那個年代連環畫小說是小學生看圖識字的好讀本，由于家庭經濟條件不允許，1角多錢一本的“小說”家里一本都沒有，放學后，劉志兵總是跑到離家里1里路遠的仁和鎮花一兩分錢租書看。慢慢地，隨著知識的積累，劉志兵的成績在小學年級里開始名列前茅，考試總是年級第一名，任課老師就讓他做“小先生"，在課堂里教同學并批改作業。
        1977年8月，劉志兵小學畢業面臨升初中的問題，當時到縣里最好的學校工農中學（現寧遠一中）讀書需要推薦，必須是紅小兵積極分子。何二姑覺得自己家庭只專不紅，心里沒底，但渴望大兒子走出鄉村，到縣城去讀書見世面，便四處找老師咨詢。對當時中國政治風云變幻有所嗅覺的老師便悄悄告訴何二姑：高考馬上要恢復了，今后工農中學也會以學習成績為主。為此，何二姑把掌握的情況向家庭“交底”，并力主送兒子劉志兵去工農中學讀書，平時對“革命大家庭”作出過不少“無私”舉動的丈夫此時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一一“七上八下”，緘默不語，而丈夫家個別兄弟也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算盤，甚至提出“反對”意見，最后在何二姑的頑強堅持下才達成了一致意見。學校把成績優異的劉志兵推薦上了工農中學，后來果然被錄取。獲得喜訊后，為湊夠兒子30多元的學費和140斤的糧票，何二姑把家里一頭架子豬賣了50余元，除留足學費錢外，還給兒子買了件12元的衣服，一雙10元錢的鞋子。
         

         何二姑在大兒子劉志兵就讀的清華大學校門前留影。

        古人云：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雙搶收割水稻是最辛苦的“活"，一般都是精壯男勞動力干的活，何二姑除收割時請娘家三舅和外侄幫下忙外，大都是自己一人扛，頭上頂著如火的太陽，腳下是已經曬得滾燙的水田。丈夫因多年未下田勞作已水土不服，下田就皮膚過敏，于是，稻田里的何二姑便成了與男子漢爭輝的巾幗英雄。稻收后，何二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考慮給在縣城讀書寄宿的小孩備好糧食，那個年代寧遠一中一個學生一個學期要交140斤米，100斤稻谷只能碾70斤米，學校開學時她就送200斤稻谷到村里把米碾好，然后一個人挑起140斤重的米，趕往一里多路的仁和鎮，搭手扶拖拉機送到12公里遠的一中，個中艱辛不言而喻。42年后的今天，大兒子劉志兵仍清晰記得當年母親挑米坐手扶拖拉機送他到一中報到的場景。
        幾年后，何二姑家里4個小孩相繼考上縣一中讀書，家庭經濟狀況捉襟見肘。為此，何二姑的丈夫曾給她“加碼"，1979年，在李家鋪政府工作的丈夫買了幾只鵝送回家，要妻子何二姑喂養，已經被喂養母豬忙得焦頭爛額的何二姑，經常要到8公里外的李家鋪購買100斤一擔的粉煤挑回家“打"好熬潲。沉重的擔子壓在她肩上，眼前一片茫然……在分身無術的情況下，一貫忍聲吞氣的她也曾表示過“抗拒”，不得不將幾只鵝挑到丈夫購買處，交丈夫退貨。為了養母豬節約成本，當時李家鋪政府食堂要定期采購大米，何二姑總是想辦法在糧店買谷子去加工，然后把米送給李家鋪政府，自己則撿留下的糠用來熬潲喂豬。何二姑家庭困難時經常是幾個星期吃不上一次葷菜，何二姑偶爾買點葷菜，幾個懂事的小孩總是勸母親不用買，留下錢交學費用。為了4個小孩讀書，何二姑幾乎付出了自己全部的心血和愛。盡管如此，小孩學費上仍出現了“斷供“的情況。八十年代初，何二姑家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將家住的兩間豬場以600元的價格賤賣，以解燃眉之急。面對此情此景，4個小孩讀書更發奮了，特別是開始懂事的大兒子劉志兵，立志考上大學回報含辛茹苦的父母，從此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上課還是下課時間，在奔騰不息的泠江河畔還是學校喧嘩的操場旁，枝繁葉茂的百年樟樹下還是安靜的圖書閱覽室內，隨時都可捕捉到他看書思索時習慣性雙目緊閉，眉目低垂沉思的“畫面”。作為母親的何二姑心痛兒子，曾委婉的說：不要壓力太大了，考個學校有書讀就可以了。母親越是這么說，做子女的更疼愛自己的母親，學習的自覺性更強。回到家里，幾個小孩也是爭著為母親分擔家務勞動，挑水的挑水，剁豬草的剁豬草…在何二姑的良好教育培養下，大兒子劉志兵的成績一直穩定在年級前兩名。1983年4月高考預考，劉志兵取得了全縣理科第二名的成績，當時湖南師范學院在縣一中有保送指標，從未走出過“農門"的何二姑也存在農村婦女普遍的“短視”目光，知道后覺得兒子走“保送”之路很劃算，一方面可提前進“保險箱"鎖定學校，避免了上考場出現"閃失"的擔憂，另一方面不用參加后面一兩個月的復習時間可為家里少交一兩個月的伙食費，便動員兒子“就范”。有信心、有扎實功底的兒子劉志兵堅定走自己的路參加高考，最后先拔頭籌，以理科586的優異成績考上了清華大學。
        
         

               何二姑和親友們在家門口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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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二姑大兒子上大學的 八十年代，是國家擺脫枷鎖、百廢待興，對外開放、擁抱春天的紀元年代，也是何二姑家庭經濟狀況最為困惑的階段，幾個小孩昂貴的學費像山一樣壓在何二姑的頭上，平時精打細算，勤儉持家的家，一度到了計窮力竭的邊緣。俗話說“屋漏偏逢連夜雨”，此時阿二姑娘家3個弟弟連在一塊的房屋竟意外失火化為灰燼，導致娘家家道中落，無奈之下，何二姑只能把天平的砝碼像娘家傾斜，在家庭開支、小孩上學的伙食費中作“文章”，擠“牙膏”，用于資助娘家3個弟弟恢復自信，重建家園。由于伙食費削減，缺乏營養，何二姑的大兒子一米七五的身高，體重卻只有百來斤。90年代，大兒子成家后，何二姑去武漢幫兒子兒媳照看小孩，兒媳從抽屜里找出了兒子在大學期間照的幾張老照片給家娘，何二姑看到照片后沉默良久、思緒萬千，怎么也弄不明白，兒子如此瘦小的身材是什么支撐他度過5年大學生活的？何二姑一時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淚水奪眶而出。在5年的本科學習期間，為節約路費，兒子劉志兵總共回家鄉不到5次，在學校食堂就餐經常是兩個饅頭加一碗咸菜湯應付。1985年二兒子劉斌參加文科預考，考了全年級第一名，當時何二姑與丈夫考慮家庭已無力供養二兒子上大學了，商量“丟車保帥"的方案，準備讓劉斌放棄上大學，全力支持大兒子劉志兵在清華完成學業。后來恰逢零陵師專來校招生，二兒子劉斌屈就保送讀了免學費免生活費的零陵師專，給了家庭經濟一個“緩沖”的機會。
        90年代4個小孩成家后，何二姑輾轉武漢、永州、長沙為孫輩們的成長繼續做好后勤服務工作，每個地方呆兩三年便回到老家，為下一個接力棒作準備。經過10多年“接力“，現已結出碩果。4個小孩除1個明年高考外，其他3個均已走上工作崗位或在尋求繼續深造之路，其中1個在英國布里斯托大學碩士研究生畢業后在北京發展，1個在華南師范大學畢業后在永州市八中任教師，1個在中國傳媒大學畢業后正準備赴美繼續深造。



         

            何二姑老兩口合影。

        母愛無私，付出關愛無限；春暉難報，感激常在心間  。何二姑幾十年來善于處理左鄰右舍關系，為人謙遜、和藹慈祥，為家庭、為小孩操碎了心，深得子女疼愛！如今年過8旬，操勞一生的何二姑已頭發花白、步履蹣跚，4個子女經過多年打拼都在不同的領域有所建樹，家庭都過上了比較殷實的生活。幾個子女也曾多次安排母親去外面的世界走走瞧瞧，從苦日子中走過來的何二姑大都婉然謝絕了，她詼諧地說：“外面看得到的不就是幾幢房子，幾臺車嗎？電視里面隨時可以看到！”樸實的話語，彰顯出母親崇高的人格魅力！
        一位偉人說，一個人的價值不在于他得到了什么，而在于他奉獻了什么。 何二姑身上既體現出中國女性特有的勤儉持家、吃苦耐勞、甘愿奉獻的傳統美德，又體現在對家庭的責任和義務，對子女的培養和教育。這是我們中華民族生生不息，薪火相傳的精神動力和力量源泉！
         

欣賞精彩之作，向先生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