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落泊文人

只看該作者 · 2019-4-8 19:3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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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落泊文人

文/楊曲華

方超英（化名）昔徐橋鎮府前選區人。他中等身材，微胖，皮膚白凈，近視架鏡，咋一看樣子斯文。其實他灑脫不羈，喜舞文弄墨，頭腦敏捷，出口成章，巧舌如簧，調侃逗趣的性格除給街鄰留下深刻印象外，也給他后來的個人命運遺下了把柄。

據傳，方先生解放前擔任過鐵龍鎮（徐家橋）鄉村小學校長，解放初期也從事教學工作。他出生殷實人家，青少年時代飽讀詩書,詩詞歌賦爛熟于胸，躊躇滿志，一心想施展個人抱負。未料世事難測，解放后因個人歷史原因而坐牢，“文革”前釋放，被安排在徐橋農場新建隊監督勞動。

常言道，禍從口出。這個道理他應該很懂，加之又是從牢里出來的，本該謹言慎行，誰知他個性不改，書生意氣。在新建隊農場圍墾造田就是賣力地干活，在旁人看來他也是文縐縐的樣子，在領導眼里更屬于不好好改造的壞人。但他我行我素，盡情揮灑獨特個性，與其身份格格不入，在那個年代也是一個奇人。

他藝不壓身，功于詩詞，書法也是爐火純青，雄健飄灑，贈墨題聯，與眾不同，在街鄰中留下了一段趣話。
據說，當年街上有個剃頭佬王的毛，年邊生意很忙，老婆幾次催他找人寫對聯，他一忙活總是忘了，直到年三十上午，才猛然記起這件大事，急忙找出紅紙連忙跑到熟人家，但那個擅寫對聯的老先生有事去了。王的毛急的象熱鍋上的螞蟻，找誰哦？這事完不成少不了回家挨老婆罵，再者過年大門上無對聯肯定不吉利呀！他愁腸百結，從上街轉到下街，從后街轉到前街，跑出一身汗，硬是想不出還有誰能寫。
當他從弄巷轉出，真是天助人愿遇到了救星方超英，頓時喜出望外，連說：“方老師求求你幫我寫幅對聯。”，方認識這個剃頭佬，一口答應，在自家桌上展開紅紙揮毫寫下：“滿面春風經我手，一年生意在人頭。”
方并念給王聽，王雖然文化不高，但也懂對聯之意，哭笑不得，只好應付道“寫的好，寫的好！謝謝方老師！”王的毛雙手托著對聯像捧著一塊燙手的山芋，在街上一邊走一邊苦惱，這如何是好？貼上去肯定遭街鄰笑話，不貼又不行，思前想后，橫下心來糊弄上了門板。當然這幅對聯的確新穎別致，符合他的手藝性質，但是太俏皮幽默了，以后不知人家怎么嘲笑他！王的毛過年也是心思愰惚，有一種說不出的憂愁，連老婆也罵他窩囊，越想越晦氣，心里有一千個草泥馬在咒罵方超英老不死的。誰曾料到此對聯的戲謔成分給王的毛加了分，后來人們從他門口過看著對聯都發出會心的微笑，當然來剃頭的更是絡繹不絕，他門上的對聯等于是廣告啊！王的毛不火也不行！

“文革”開始，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當然方超英也難逃劫難，家被抄，游街示眾，其筆記本寫的許多詩詞一一在大字報中被揭露，什么“二三間東倒西歪的屋，七八個南腔北調之人”也成了罪狀。這二句詩本來是他仿效明代才子徐渭（徐文長）的名句寫的。徐渭，詩書畫皆絕，性格落拓，獨立特行之人，一生不得志，他自題“幾間東倒西歪的屋，一個南腔北調之人。”連清代大才子鄭板橋都贊嘆有加。方在筆記本上改動幾字意思就變了。但方“罪行”不止一處，筆記中還有新建隊紀事：“有一次，為了爭紅薯幾個婦女吵了起來，隨即做打油一首：‘紅薯挖的雖不多，有人反映幾稻籮，環姣氣來金枝哭，弄得我先生莫奈何。’ ” 這些戲謔寫實的打油詩也成了方攻擊徐橋農場，不好好勞動改造的“罪證”，受到了廣大“革命群眾”的猛烈批判，大字報從他家居住大門外墻一直貼到內廳小屋門口，他膽戰心驚，如坐針氈，那段時間不是接受選區群眾批斗就是游街示眾。

動亂幾年中方先生沒有正當職業，妻子也無工作，兒子還小，生活無著落，陷入困境，萬般無奈之下他鋌而走險進行投機倒把活動，被人告發，當然罪加一等。

此事過去了一年半載，有一回我無意中看到他堂客方師娘手捧《毛澤東選集》四卷本在與人閑聊，她說，老方搭信叫我帶給他，我連忙買了明個送去。這時我才明白方先生又坐牢去了。

注：寫作此文王海兵先生提供了資料，趙國賢老師、馮留根先生也給予了極大的幫助，在此一并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