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家歷險記

蘭家歷險記

作者：石鼓歌

     這是一段動亂 、癲狂歲月中自身經歷的真實故事……


     1968年5月中旬，一張大網悄悄地向太湖縣徐橋區大石公社蘭家咀撒去。

     這里駐扎著徐橋“紅造會”（屁派）一支10余人的武斗小分隊。此地與望江縣接壤，背靠泊湖，沒有退路，犯了兵家之大忌。

     那天雨后天睛，烈日高照。但此地林木高聳，濃蔭匝地，密林中透出陣陣清涼。正當“紅造會"頭頭急令當天必須緊急轉移的時候，“好派”武斗組織——“徐橋工農野戰軍”約40余人連同附近農民將整個蘭家圍的水泄不通。

     我們這支武斗隊伍有六七條槍，其中5名學生，還有幾位工人。我是頭一天下午到達的。上午9時左右，我們奉命出發轉移。在行動途中，突然有人前來報告，“不好！'好派'將我們圍住了。”這時領隊叫我和一位青年工人（我們二人沒槍）前去偵察。我們往西北角悄悄的前行約20米，“叭”！一聲凄厲的槍聲在我身旁響起，我與那青工見狀迅速往前面10米左右一戶人家跑去。

      我們進屋，一位近三十歲左右，面色和善的女人見狀，二話沒說馬上將我們二人引進里屋，說：“莫吱聲！”我們聽她安排躲在房里。悄悄定神就聽到屋外有人叫喊：“快啊，往里包抄！” “呵呵，這些屁匪一個都跑不了啦！”這時人流跑動聲、吆喝聲此起彼伏。“叭！——“叭”刺耳的槍聲不時傳來，我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心想這次全部包餃子了。過了半個小時，那個女主人進來說：“來了不少人，你們躲著不礙事。”說著她又將我二人帶到里屋更暗的房間。她一人在堂屋里，忽然傳來“喂，剛才有一個穿白褂子、黃褲子的家伙跑到這附近，你看到沒有？”“我哪個曉得。”女人將扛槍的“好派”支走了。馬上這個女人進來跟我們說：“好險啊！那個人還往我屋里望了望，我再出去看看。”那個穿白襯衫，黃褲子的不正是我嗎？有什么辦法，只好聽天由命。這時候槍聲、喧鬧聲漸漸停了。不一會，那個女人回來了，她說附近的人都往里面去了，我家男人可能要回來，你們還是到屋后面菜園地去躲一躲。我們見她家是不能躲了，誰知她的男人是那派的呢？我們迅速出門往她屋后菜園地躲藏。

     正值夏季，菜園瓜禾長勢茂盛，再加上園地土壩芭毛草掩映，人藏里面外面人是很難發現的。菜園地布滿瓜藤，雨后濕熱氣、人糞尿味熏人刺鼻，頭上又頂著火辣辣的太陽，密不透風，全身汗水涔涔，人仿佛置身熱氣騰騰的大蒸籠，難以忍受。想想此時三面都圍住，你往那里逃呢？只能隱忍啊！那家堂屋后窗戶正對菜園。

     大約快到吃午飯的時間，那家屋里突然喧鬧起來，“都捉起來了，聽講跑脫二個。”  “還好啊，那些'屁匪'不敢開槍，要不都死定了。” “他們投降了！哈哈哈！全部押到徐橋鎮去了，活該！”聽到屋里人議論，我的心在怦怦直跳。心想那大嫂真是好人，要不是她相救，我們要么死傷，要么活捉。我二人神色緊張，提心吊膽，生怕有什么意外。過一會，這伙人吃飯喝酒的喧嘩聲音響起來了，我猜想著那女人的男人肯定是“好派”無疑了。那個農村女人在危急時刻，背著丈夫掩護“屁派”，我想應是出于善良的本性。當然“文革”期間因政治觀點不同，父子反目，夫妻離婚，兄弟不和已屬正常生態，想到這我也釋然了。心里特感激那個女人，在危急時刻搭救二個素不相識的年青人。況且我們的對立面還在她家吃喝，她要張羅、做飯，不動聲色，這要承受多大的心里壓力呀？此情景使我突然想起小說、電影中抗日戰爭期間群眾舍身救八路軍的英勇事跡，真是太滑稽了。

     就這樣我們在瓜田李下、灌木旁邊、芭毛叢中苦捱，悶熱，饑渴，嗓子冒煙，人幾近輸脫，巴不得天黑下來我們逃出去。

     直到下午五時左右，那家屋里沒有什么動靜了，我們從菜園地竄岀來。那個女人正在門口收拾衣服，見到我們忙說，你們快點往望江方向走。我二人謝了那個女人，匆忙往望江方向疾奔。

     剛出蘭家是一大片開闊地，地面上有一群人在栽山芋苗。我二人徑直大步向前走，干活的農民嘰嘰喳喳，對我們張望。我的心十分不安，走著走著，突然前面出現了五六個手持“文攻武衛”紅白色棍子的農民，兜頭相遇，我們沒跑。“你二人往那里去！” “是'紅造會'的，抓起來！” “我們是走親戚的。”我狡辯著。”  “這兩個是漏網的，白褂黃褲子跑得了嗎？”這時他們六七人將我兩人團團圍住，其中一人用手在我褲子口袋搜了搜，將《毛主席語錄》紅皮書搜走了，我們被他們押到大石公社一個廳屋里。“老實交代你的槍那去了？” “我們沒有槍”那青工回了一句。“你們到底有多少槍？” “我不清楚，我是昨天才到的。” “不老實打！”審訊的人剛發完話，幾個人將我們推倒在地，其中一人用腳踢我心窩。“哎喲！”我叫了一聲。那伙人停下來又吼道“到?有多少支槍？” “我是昨天到的，沒有槍。”我又了一句。這伙人見問不住名堂，馬上將我們關在一間屋子里。
      
     過了十幾分鐘，進來一位身材中等，30多歲的男子。此人面熟，象是徐橋鎮醫院呆過的醫生，操外地口音。他走進來說：“你們何苦呢？你們一伙的都抓起來了，還有一個女的。他們勢力大，你們斗不過他們的。”他一邊說一邊將我的雙臂輕輕上舉搖了搖，并問道身上痛嗎？我說不痛。接著又對同伴做了同樣的檢查。完后他說天己經黑了，你們趕緊回去，免得家里人著急，我們點點頭，忙說：謝謝您！”完了他還說一句，“這里有我，趕快跑！”

     大石公社離徐橋鎮將近20里左右。天快黑了，我們解脫了，輕松了許多，拼命往徐橋方向奔去。一路小跑，又餓又累。忽然前面有一排房子，這是一片開闊地往徐橋方向的必經之路。只見一家三口人在門前坐著納涼。我留心往那年輕小伙子望去，“嗨”這不是徐中讀書的同班同學嗎？“小劉”我喊他一聲，他驚奇地站起來，認出了我。問我們這么黑往哪跑？我說回徐橋。他母親說：“到徐橋有十幾里地呢？ “別走在我們家睡，明早回去！”劉同學邀請我們當即同意。

     劉同學十分熱情，給我們泡了茶，他父母張羅做飯。我將我們的情況對他講了一下。他笑了笑，說：“還是我好，那里都不去鬧，不用擔驚受怕。”我只有苦笑，心想他講的是對啊，不參與派性武斗至少自身是安全的，家中父母也不牽掛。那晚劉同學父母烤了麥粉油餅，我們狼吞虎咽飽餐一頓，覺得那油餅奇香無比，是天下最好的美餐。

     第二天一早，我們告別劉同學全家，快到徐橋三四里處碰到我家隔壁段家老三石玉，他說有人看到你跳湖了，你媽哭了一夜，我是到蘭家去問情況尋你。你們沒出事回家就好。他并告訴我，抓到的七八個人都五花大綁游街示眾，搞的很狼狽，你們算萬幸沒有被抓住。我當時也只是笑笑說道，總算到家了。


     回想48年前那次歷險，我感悟那時“奉旨造反”，誤入歧途。當時雖處逆境，遭遇險情，但關鍵時刻處處遇到貴人，時時有好心人相助，如果不是那些善良的好心人相救，我不知要吃多少苦頭。

烏七八糟，可嘆可笑

NBA98 發表于 2016-9-17 14:46
烏七八糟，可嘆可笑

謝謝先生閱讀拙文。先生說的對，那個年代確實烏七八糟，而且混亂不堪，我們都是不諳世事，被人利用裹挾，自認為是“最革命”。沒有可笑，而是可嘆可悲！如果這樣的年代重現，想必先生也可能和我一樣身不由已，充當炮灰！

這是"文革"動亂年代的真實故事，兩派群眾組織由棍棒升級槍斗的對峙，在苛槍實彈的面前，有一位善良女人和有慈愛心的醫生，不僱個人安危，營救兩位年青學生的義舉，可敬可佩，這也是作者借此文對二位的思念，可嘆的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人，現時不多見，可笑的對往事知之不多的人多，無知的也不少，

不老松 發表于 2016-9-17 16:08
這是"文革"動亂年代的真實故事，兩派群眾組織由棍棒升級槍斗的對峙，在苛槍實彈的面前，有一位善良女人和有 ...

先生所言甚是。那個年代是一代人的惡夢，令人不堪回首。我寫本文的目的，不是宣揚惡，而是懷念那個特殊年代閃現的人性之光！俗話說，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何況是在危難時刻，救自己性命的大恩人，我當永遠銘記于心。今一吐為快，既是對他們的懷念，又是對他們善良的一面進行張揚，而這也是正常社會需要大力弘揚的。謝謝先生賞讀拙文，并致安康！

荒唐的年代讓很多人喪失理性，在所謂的政治立場面前，人命如草芥！大部分人的人性已經在“革命”狂潮中泯滅，幸好，還有少部分人保持那顆善良的心，一個農家婦女，一位鄉村醫生，一個昔日同窗，說到底，世界是因為這些善舉才變得美好，而那些所謂的“革命”，只能成為歷史的笑話。

飛翔 發表于 2016-9-18 09:22
荒唐的年代讓很多人喪失理性，在所謂的政治立場面前，人命如草芥！大部分人的人性已經在“革命”狂潮中泯滅 ...

感謝先生的正確解讀。其實不管是動亂和正常時代，保持一顆善良之心確是不易，往往是你在幫助別人的同時，你有可能受到誤解和傷害。所以一顆善良之心無任何功利，是最無私的愛，是最得大眾的認同，因為這是社會的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