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弟其人

只看該作者 · 2016-8-28 07:31:38

本帖最后由石鼓歌_UW7kY 于 2016-8-28 10:44 編輯

吾弟其人

作者：石鼓歌

   楊咩”，“咩”，是胞弟桂開昔時的同學、朋友對他的親切稱呼。

   他54年生人，屬馬。他既有小馬駒般靈活，又有綿羊般溫順。因此，小時候鎮上左鄰右舍，包括他的同學都喊他“楊咩”或“咩”。長大后，直到退休一些老街鄰或他的幼時伙伴對他的戲稱仍不絕于耳，倒是將他的真名忘記了。足見吾弟是一位秉性真誠，人緣絕佳，受人歡迎的好人。

   今年五月以來，我經常投書故鄉《徐橋論壇》以解鄉愁。期間與網友“不老松”先生相遇，熱聊甚歡，頗感愉悅。一天，他突然提出“你可將你弟弟桂開寫一寫。”因他倆都屬于工商系統，雖不在一塊，但彼此常接觸，他了解吾弟。

   此話一出，我頓詫異，心想，自己的弟弟有什么可寫的呢？其實，我對他的了解還真沒有他的同事、同學和戰友清楚。一是他雖吾弟，小我4歲。我上初中，他亦小學。由于自己懵懂，對他的關照談不上。另，自66年春季“文革”發生，我為所謂的“革命”、“造反”而東奔西走，直到68年10月下放農村插隊落戶。這段時間我與他也是離多聚少。后因家庭下放，他未中斷學業一直在徐橋讀書。到71年初我招工上調之前，在一起也是時間短暫。他高中畢業后，于74年參軍，在新疆核試驗基地服役，79年退伍后被安排在宿松縣工商局工作。不久，母親也去世了，兄弟姐妹各自東西，見面的機會也是不多。直到我退休，他一家在昆明居住，我和愛人亦到他那兒相聚一次。每年也只是電話或微信聊聊。對他的了解某些方面還不如他的領導、同事和同學、朋友。二是感到他只是平平常常，沒有驚天動地的閃光業績。我要寫他只能羅列一些雞毛蒜皮，微不足道的事情，難以成篇。三是我從小就是個粗心大意的人，對他的關照甚少，沒盡到做哥哥的責任。我覺得自己處在“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的境地。

   我說的這些既是實情，又是推脫之辭。試想，如當時貿然答應，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一時也難以著筆。我對“不老松”先生說，如果時機成熟，我亦可試試。

   自這以后，腦中老是浮現出弟弟的身影及與他有關的一些片段。  我們家原先共9口人。在鎮上早先靠父親和姐姐在縫紉社工作，其微薄的工資收入生活難以為繼。后來父親又將年僅12歲的哥哥送到修理縫紉機師傅那兒當學徒，幾乎沒有工資。家中仍是艱難度日。弟五六歲時，適逢全國大饑荒，家中人口雖多，但糧油定量供應購買，還得搭配山芋干片等雜糧。糧食不夠吃，每天只能吃兩頓，更無魚肉葷菜，飯也吃不飽。年幼的他患營養不良癥，得了疳積，瘦骨磷磷，頭發都掉了，經常生病，故發育遲緩，身材矮小。但他生性活潑，聰明機靈，很得家人、街坊鄰居和伙伴們喜歡，都呼他“楊咩”或“咩”。
   他最大的特點是喜歡讀書，熱愛文學。前一段時間他寫了一篇《我所經歷的沙塵暴》（未刋完）文章發到朋友圈，讓大家提提意見。文中記述他在新疆當兵的第三個年頭（77年），正是粉碎“四人幫”不久，黨中央撥亂反正，恢復了全國高考，弟弟得此消息，激動萬分，躍躍欲試，一心圓大學夢。同時，文學藝術界也迎來百花齊放的春天，一些被打成“毒草”的國內外著名文學作品紛紛再版發行。他為了購買高考復習資料和文學作品，利用休息時間乘坐部隊敞蓬汽車，從所在團部趕往40多里外的基地馬蘭購書。一路顛簸，風沙撲面，霧霾嗆喉，趕到馬蘭，成了“灰人”。在書店門口人潮涌動，隊伍排起了幾十米的長龍，花了近4個小時，購買了許多高考復習資料和一些文學作品。那一次購書花去20多元，這些錢都是每月五六元津貼省下來的。為高考他挑燈夜讀，并向上級遞交了參加高考的申請，沒批準。首長告知，現役軍人不準參加全國高考。況你是特殊兵種，又是業務骨干，你走誰來挑擔？一席話好似一盆冷水當頭潑下，將他高考美夢熄滅。搞得他心灰意冷，心靈仿佛遭遇到了一次沙塵暴，十分壓抑。但他深知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很快調整了心態，一如既往地做好本職工作。由于工作出色榮獲團部司令部嘉獎5次。為圓自己的大學夢，謝絕了團首長的再三挽留，并放棄了代理收發員（干部）身份，執意退伍回鄉。

   他平時在部隊買的那些書籍，大部分都是文學作品，共有20多本，他退伍時都帶回了家。我那時正好探親假在家，見此很是驚喜，眼睛發亮，如同發現了“寶物”一樣，翻翻看看，愛不釋手。對他說，給我幾本看看吧！實際上是討要，我生怕他不給，那知他說，你喜歡就自己拿吧。我當即挑了七八本書，很是開心。現在想起來，自己做為哥哥是多么的霸道和自私。況且那些書有的他可能未看，就被我橫刀奪愛。想想他的隨和，對兄長的大度，感到自慚，映照出自己的“小”來。而我對他有何關愛與幫助呢？他為人閃光的一面，催我自新。寫到此，對他欽佩之情油然而生，一種愧疚的情愫在內心涌動，觸發我要好好寫一寫他了。

   部隊報考大學的希望雖然破滅了，但他求知的欲望一直在胸中激蕩；他更象一匹駿馬在書山之路艱難跋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80年初，他參加了山西“刊授大學”中文系的學習；中期他報考了“安徽教育學院”中文函授大專班，取得了大專畢業證書；后來又參加了中央黨校的學習，獲得了大學本科文憑。

   糸統地有計劃地學習，他的寫作天賦得到了很快地提高。他在縣工商局分管個體企業，但局里一些總結匯報材料及領導的講話都出自他之手，是該局的筆桿子，他寫的材料時常受到省市局表揚。

九十年代初，鄧小平南巡講話后，全國掀起了又一輪改革開放的熱潮。城鄉新辦企業如雨后春筍般涌現。那時，他所在的老家，宿松河塌鄉勝利村堂哥任黨支部書記兼村長，找到他說道，上級有指示，要求村村辦企業。所以他急到弟弟那里尋求辦廠商機信息。對堂哥的相求，他積極協助。陪同堂哥及村里一干人多方考察，最后確定辦一家化工廠，生產內外墻涂料。看到村里人材稀缺，更缺乏銷售管理人員，恰逢國家鼓勵機關干部下海經商的文件下發，他二話沒說，向單位遞交了留職停薪一年的報告，被批準下海。他日夜操勞，從廠房選址、人員培訓、設備安裝、產品質量、產品銷售一條龍管理他安排的井井有條。不到半年時間，村辦化工廠勝利投產。他在商海搏風擊浪，敢為人先的創業精神不僅得縣長和安慶市工商局的肯定并派員前往祝賀！他的事跡《安慶日報》也廣為宣傳；在宿松他被當做干部下海經商的典型，他在全縣三干會議做創業發言，獲得全場1000余人的熱烈掌聲；他的講話摘要刊登在省委政研室《信息匯編》上。

   八十年代中期，有一次我回鄉掃墓，我與他相遇，突然發現他的一只手5根手指畸形，便問他怎么搞的，他說不清楚，可能是風濕引起的吧，他漫不經心地回答。由于工作忙碌，他對此置身度外。直到他50多歲的時候，我在外地居住。有一天，我突然接到安慶小妹婿的電話，他說的哥雙腿癱瘓，不能行走來安慶看病，是自己將他背到他家4樓，我甚感震驚。我那時不知道他是因在新疆核武試驗基地，因幅射而引發的后遺癥。直到近兩年從媒體和微信上，得知所有在核基地服役的退伍老兵，都患上了幅射綜合癥。他們有的中年因病早逝，有到晚年疾病纏身，十分凄涼，還有的因自身基因傳染給下一代子女，有的子女不幸染上了白血病而死亡。這批新疆核武基地退伍老兵為維權四處聯絡，奔走呼號。看到這些新聞，使人為之動容，他們的遭遇令人惋惜和同情。

   說到自身的傷殘、弟弟總是淡然一笑。記得70年代中期他在新疆服役，我們之間通信，他講到新疆環境的艱苦，我記得最深的是他寫的“苦不苦，想想長征二萬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輩”。他用這些豪言壯語時時在激勵自己，我被他深深地感動了。

   他笑對人生，豁達開朗，熱情奔放。他說既然自己干上那一行，就無怨無悔。但愿國家正視核基地退伍老兵的困難，使扶助傷殘的政策早日落實到位。
   這就是吾弟，一名“位卑未敢忘憂國”的傷殘退伍老兵心中的樸素理念。誠如他的老領導所說“看似平凡的一個人，但他的人生又有許多不平凡之處。”弟弟如此寬廣的胸懷，如此之高的精神境界，如此不平凡的閃光點，難道不值得我大書特書嗎？

2016.8.28